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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以愛為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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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嘶——”花令秋倒吸了一口涼氣,擡眸看著近在身畔的寧婉清,苦笑道,“清清,你輕些。”

寧婉清捏了捏手裏燙熱的面巾,面無表情地說道:“我還當你不知道疼。”

“我又不是石頭做的,哪能不知道疼?”花令秋含著笑,伸手來拉她,“我知道你心疼我,但我總要先讓她得逞這一下。”

寧婉清知道他的用意,以退為進,如此才能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真切地坐實姜氏的虛偽,顯現出他仁至義盡終於忍無可忍的心情,無可指摘。否則按照姜氏當時那劈頭蓋臉一通悲憤的指責,所有的過錯就都被扣在了花令秋的頭上,好像他真是如姜氏所言那般處心積慮坑害手足。

他應當是早有預料的,知道回到彩雲塢後可能會面對什麽。

饒是心中明白,也知道花令秋此刻在自己面前喊疼不過是故意調節氣氛,憑他的性子,這點疼又怎會宣之於口?可正因知道是如此,她看見他臉上紅腫之處被姜氏指甲劃傷的地方,就越發地忍不住心疼。

“以後不許這樣了。”她輕輕說了句,然後便沈默地放柔了力道。

花令秋也不多說,低低溫聲應道:“嗯。”又換了副輕松的口吻,說道,“以後咱們家的親戚倒是又簡單了些,你辦起事來也不必有顧慮,該怎麽做就怎麽做便是。”

寧婉清沈吟片刻,擡了眸看著他的眼睛,似乎想說什麽,卻頓了一頓,終是什麽也沒說,靜靜傾身抱住了他。

花令秋心頭一頓,一澀,便擡手回應了她的擁抱。

他們誰也沒有說什麽,只這樣緊緊擁抱了彼此良久,好像再也沒有別的事比這更重要。

她忽而在他耳邊嘆了口氣,說道:“早知如此,我就該早點讓父親去提親。”

花令秋楞了楞,“噗”地笑了:“我就那麽好啊?值得咱們寧少主早早放棄大片森林,急急地跑來將我拴住。”

寧婉清默了默,退開身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,輕輕捧住了他的臉,彎著唇角說道:“我喜歡的人,當然好。”

花令秋眸中泛開一抹笑意:“再說一遍。”

“我喜歡的人,當然好。”

“再說一次。”

“我喜歡的人……”寧婉清微微一笑,傾身慢慢朝他靠近,聲音越發溫輕,“特別好。”

話音落下,她柔柔在他唇上落下一吻,幾乎是同時,有滴水珠落在了她臉上。

寧婉清擡眸,恰見他飛快地轉過了臉。

她也不追問,只握住了他的手。

過了片刻,他緩緩深吸了一口氣,說道:“等我們回去之後,我去跟岳父說。”

寧婉清雖然沒說,可花令秋卻知道她為何進了棲霞城卻不直接回寧府,而是先轉道來了西山的這座莊子,無非是顧及他此刻的心情還有臉上如此明顯的傷痕,不想他被旁人議論。

但比起寧、花兩家後續的交道往來,他覺得這些都無所謂。

“我也沒阻止你說什麽,”寧婉清卻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,說道,“只不過你也別搶了我的差事,我知道該如何處理。”

既然他與花家要斷了關系,她自然就不想再把他牽扯進來,總不能讓他再去委曲求全地跟花家賠不是吧?反正現如今是花家理虧在先,她只需尋個合適的時機替寧家表達個友好的意思就行了,如此兩家就算私交不覆從前,可共同利益卻是變不了的。何況只要花令秋一日如現在這樣不露底牌,花家和姜家人就需得一日防著他手中的“證據”,絕不會輕舉妄動。

花令秋聞言不由垂眸一笑,回了頭看著她,須臾,說道:“我知道你能幹,但我若是想請你幫個忙,你總不會拒絕吧?”

經過花飛雪的事之後,花家和孟家的裂痕肯定是無法修補了,這也就意味著倘若紫霞山莊想要和花家再重新拉近彼此的距離,就只有兩條路可走:其一,也徹底放棄孟家這顆棋子;其二,讓花家不得不摒棄對孟家的前嫌。

若是走第一條路,馮家難免會落下個不義的名聲,而想要走通第二條路,馮家也只有一個辦法,就是要證明他們比寧家更適合與花家結盟。

若是之前還不好說,但現在麽……馮存義一定會覺得這是個好機會。

“什麽忙?”寧婉清有些意外地問道。

花令秋笑了一笑,說道:“等飛雪的喪儀之後,無論誰來勸說你對花家示好,都一概按下。至於別的,暫時還未能確定,到時候再告訴你。”

寧婉清卻不知想到了什麽,頓了頓,忽而猶豫地看著他,說道:“那,陸姨娘那邊……”

花令秋微怔,旋即神色微淡,說道:“不必管她。”

他越是這樣的反應,她卻越是知道他放不下,他對姜氏所出的親生子女都如此真心用心,更何況是生下他的陸氏?

她雖然有些疑惑他既然早就知道陸氏被冤枉的事情,手中又一直握有證據,卻為什麽不早些說出來為親生母親平反。可憑著對他的了解,她知道他必定有難言之隱。

若是從前倒也罷了,可現在花令秋和花家鬧僵成了這樣,花家就算顧及名聲不敢公然對他們母子如何,可利用陸氏來拿捏花令秋卻是能做得到的,說不準到了最後陸氏就是花家拿來與他談判的籌碼。

“我是在想,”寧婉清觀察著他的神情,輕聲嘆道,“她畢竟是花家的姨娘,若是花夫人有意……”

“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。”花令秋硬邦邦地說道,“你不必問了,她不會願意離開。”

寧婉清一想,笑了:“原來你早已在她身邊做了安排。”

花令秋沈默了半晌,說道:“她太軟弱。”

簡簡單單的四個字,包含了他對陸氏太多覆雜的感情,他曾經思念過,埋怨過,也恨過,失望過。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,這些統統可稱為熱烈的情感,他都覺得心中不再剩下半點了。

或者說,是再沒有那種純粹的,熱烈的情感來驅動他為陸氏傷情了。

他不是想不到陸氏回避與他見面是為了他好,但那又如何?事實上是她確實沒有盡到半□□為母親的責任,哪怕她能為他抗爭一些,努力幾分呢?他要的從來不是她大勝四方,而是這份純粹的心意罷了,人的能力是有限的,可心意卻不是。但她甚至連隨他出走的勇氣都沒有,說到底,不過是對花家還有留戀罷了,而這留戀遠勝過他。

“你知道這世間萬惡,我最恨的是什麽?”他緩緩說道,“是‘以愛為殺’。”

寧婉清楞了一下,旋即隱隱有些明白他這句話的含義:“你是說陸姨娘對你,還有……花家對飛雪?”

花令秋沒有否認,沈默了片刻,說道:“這是世上最軟弱,最虛偽,也最鋒利的刀。”

“清清,”他擡眸看著她,說道,“往後我們的兒女,絕不會再受你我受過的苦。”

寧婉清鼻尖微酸,想落淚,卻不由彎起唇角,任他攬入了懷中。

***

當天夜裏,寧承琎就差人到莊子上給寧婉清送了信,說花家那邊已經派人去寧府報了喪,讓她準備去彩雲塢一趟。

寧承琎讓人帶來的口信非常簡潔,並未提及半分此前在玉城和花家發生的任何事,但態度也是分明的,提醒寧婉清不要意氣用事。

花家會重新打點花飛雪的喪事,並且毫不低調的這種作風,其實也早已在花令秋和寧婉清的意料之中,兩人對此都不意外。畢竟從外人的角度來看,花家已經如此強勢地把人都從孟家帶走了,若是回了娘家卻匆匆忙忙地草率安葬,反而讓人議論,不僅有失顏面,還會讓人無端遐想。

既然強勢了,那就要強勢到最後。

這也是花令秋當時之所以要逼著花宜春出頭的原因,因為花宜春是聞花城少主,無論如何解釋,在旁人眼中其言行就代表花家的態度。

他要讓花家避無可避。

翌日,寧婉清倒也真的去了彩雲塢,花令秋並未同行,她是以棲霞少主的身份去的,端端正正地上了香,和花仕明等人告了節哀,也對姜家人眼中的防備和試探等種種小心思視若無睹,就連和雙目紅腫的姜氏說話時,她也是客客氣氣的,仿佛昨日的沖突從未發生過。

只是她沒有見到花宜春,事後問了花府的下人,得知他昨夜感染了風寒,不便出面待客。

這顯然是對外的說法,但寧婉清卻也沒有再去刻意打聽,想也知道他此時的心情不會好受,大概是誰都不願意見的。

她嘆了口氣,轉身走了。

隔日回到寧府時,花令秋臉上的紅腫因用過藥已經退了,只是被劃傷的地方還是有些明顯的痕跡,但他原也不在意,一進門就直接跟著寧婉清去了拜見長輩。

寧家人也早就聽說了花飛雪的事,卻誰也沒有當眾提起,寧太夫人還非常關心花令秋,囑咐他長途跋涉剛剛回來要好好休息。

寧承琎就單獨把寧婉清叫去了書房。

“我聽說昨天孟紹揚本來想去聞花城,結果被他父母死活給攔下來了。”寧承琎說著,言語間不免帶了幾分嘆息,花飛雪也算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,年紀輕輕卻就這樣沒了,他想著也有些傷感。

寧婉清默了默,說道:“人在的時候不珍惜,現在做這些也不過是只能哄哄自己罷了。”

寧承琎看著她說話時的神情,不知何故,心頭突然噎了一下。

他頓了頓,忽然開門見山地問道:“孟家那件事,你怎麽看?”

“經此一事,他們和花家那點淺薄的情分算是斷了,恐怕短期內也不敢做些什麽,看馮家的態度吧。”她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說道。

寧承琎看著她:“我不是問這個。”

“……嗯?”寧婉清有些不解,不問這個是問什麽?總不會要同她討論孟家對妻妾之事的態度吧?

“我是想和你談談——”寧承琎沈吟須臾,說道,“令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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